一次元嘔兔袋

　　醫師是一個漂亮的女人，當然是有點年紀了，但保養得很用心，長袍開襟伴著腳步露出寶藍色裙襬，隱隱搖曳的暗紋入時而淡雅，她走過昏昏欲眠的每一張床，冬蘭推著病歷車跟在身後，譚醫師雖然修長，個子卻不能算高，即使穿了跟鞋，還是只到冬蘭耳際。

　　「邱婆婆疹子還沒退啊，看來是要吃藥了。」上了薄薄一層亮光的指甲滑過橫紋紙面，譚醫師不若年齡成熟的聲音柔柔說道，她抓出胸口插的原子筆，病歷上勾出一串難解的英文字，罷了又闔上板殼，遞回給冬蘭。

　　她們步到下一床，上午十點的陽光已經離開窗邊病床，譚醫師翻開病歷的時候，冬蘭只站近了半步，就輕鬆越過她的肩頭看到紙頁，原子筆飛快寫了一行，字跡依舊難辨，但顯然與上週的內容相差無幾。

　　「她……」

　　「嗯？」譚美凰抬頭，揚起的眉毛讓滾溜溜的眼睛看起來更大。

　　「她……」冬蘭腦中的思緒霎時斷了，支支吾吾才說，「請問……十三床是怎麼昏迷的？」

　　「喔，這些病歷上沒有寫出來。」譚醫師闔上病歷本，視線飄向病床，「她是頭部外傷，受傷機轉是墜樓，十三歲的時候從高雄市立醫院的頂樓掉下來……不過市立醫院幾年前民營化之後，好像改名字了？現在不知道叫什麼？」

　　醫師偏著頭，似乎認真在想，冬蘭被熟悉的名字抓住，育幼院的孩子有事總是送到市立醫院，當初她因為撞到頭而住了將近一個月的夢幻樂園正是那裡，想到自己與十三床的命運曾經在不知不覺中交錯而過，有種沒來由的不安。

　　「顱內出血雖然手術拿出來了，但壓到受損的腦組織回復得不理想，一直昏迷到現在，我在這裡看她也快三年了，總是這個樣子。」

　　譚醫師把病歷本放回推車，鞋跟叩叩迴轉到下一張病床，冬蘭緊忙推車跟上，找出十四床的病歷遞過去，原子筆在橫紋上舞了一句，譚醫師很快又把病歷還給冬蘭。

　　「冬蘭，妳來這裡還沒一個星期吧？之前沒有待過養護機構？」走到下張病床之間，譚醫師輕聲問。

　　冬蘭有些驚訝醫師不需要名牌就能流暢地叫出自己的名字，遲了一點才回答：「是，畢業之後幾年一直都在醫學中心，上週五才來安原。」

　　「這裡的感覺和大醫院很不一樣吧？醫院裡我們總是想著要讓他們達到什麼目標可以出院，養護機構主要是維持現有的狀態，有時會有種好像無論如何都只是在慢慢流失的感覺。」

　　一邊說話間，譚醫師手上依舊飛快寫著下一床的記錄。

　　「但一切還是看妳怎麼想的喔！有餘力和餘心的時候，可以想想怎麼樣會讓他們過得比較好？就算只是我們常規事務的一點小小改變，有時候對這樣小小的生活範圍都很巨大呢！」話頓了一拍，譚美凰在微笑中瞇了眼睛，這個瞬間才在臉上看到她的年齡，「老是講些自己做不到的廢話，真不好意思！」

　　冬蘭連忙搖頭，低聲說「不會」，卻再也說不出其他，。